触乐夜话:船长看不见海浪

甲板上躺着我的船长,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编辑牛旭2020年05月06日 18时15分

触乐夜话,每天胡侃和游戏有关的屁事、鬼事、新鲜事。

图/小罗

刚刚过去的劳动节假期里,我和几位老朋友首次尝试了美式桌游《复仇女神号》。这是一款价格昂贵且制作精良的科幻惊悚类游戏。游戏的世界观和“异形”系列相同,玩家将在一艘名为“复仇女神”的宇宙飞船上苏醒,在有限的时间内穿越未知的房间、和异形战斗。游戏本体可以供1至5名玩家一起体验,由于每位玩家的胜利条件都不相同,这款游戏也被称作“半合作”类型,颇具娱乐性。

因为规则相对复杂,尝试这款游戏时我们“村”(指弄错规则,闹笑话)了不少次,但整个游戏还是稳定地进行了下来,今天夜话的主要内容就是这局游戏的记录。

这盒桌游很贵,贵到我的朋友不敢和女朋友说花了多少钱买的

《复仇女神号》提供了大量扎实的内容和细节,可以让玩家在游玩过程中尽情脑补和“填料”。为了体现这一点并保证故事足够流畅,我会添加一些游戏之外的内容,它们主要体现在人物内心戏、幻象场景和人名等细节上。假如你在游玩桌游时足够入戏,那么类似的内容便也能成为你游戏体验的一部分。

警告,自动导航程序失效,通风系统堵塞,舱体温度,高

伴随着刺耳的机器人警报声,我缓缓睁开双眼。船舱内部一半被黑暗吞噬、一半被红色的应急警报灯照射着,我的头像是被什么重物敲击过,那疼痛让我一时间不想站起身来。

“应急唤醒程序启动,服务对象:船长,阿莫斯·泽特勒。阶段一,肾上腺素注入进行中。”

“别!别!别!进程取消,进程取……”还没等我喊完,依附在我盔甲上的人工智能“平克曼”已经按照唤醒程序往我体内注射了肾上腺素,我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刺痛,心跳迅速加快,视野开始收缩,一股奇怪的寒意从我的脖颈释放到指尖,我马上坐了起来,像结束百米短跑那样喘息着。

5位船员拥有自己造型的棋子,这是玩家涂装后的版本

也就是这时,我才注意到其他船员也在我身边。有人抱着步枪躺在阴影处,那应该是随行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驾驶员和机械师正躺在地板上,这对情侣就居然昏厥时都躺在一起;我在舱门处的阴影里看到了侦察员,她闭着眼靠着舱门,用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坐在电动轮椅上的科学家让我在转身时吓了一跳,他其实正像平日里那样闭着眼睛呼吸着,但我现在被肾上腺素干扰了感官,心脏突突跳,看啥都害怕。

“应急唤醒程序启动,服务对象:维克托……”大概过了几秒钟,其他船员盔甲上的人工智能也开始运作紧急唤醒程序了,我不断听到有人伴随着一声咒骂醒来,除了阴影处的士兵。

“平克曼,激活正前方手电。”我对着肩头的麦克风说。一束灯光照向黑暗中的士兵,一摊快要凝固的粘稠血液伴随着破碎的脊柱和内脏出现在我面前。“该死,他被整个撕开了!”机械师尖叫着,她紧紧抱着驾驶员的胳膊,后者则捂着嘴巴,这些年轻人,总喜欢在爱人面前强装镇定。

当玩家不足5人时,空余的英雄角色会变成尸体

“窝头,帮我调出航行记录,时间……30分钟以前。”科学家一边看表,一边询问自己的人工智能助手。他倒是镇定,但他就像贸易中心站其他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眼镜仔一样,太依赖这些人工智能和高科技了。“航行记录读取失败,原因:网络连接中断。”一个像是小孩子的声音从科学家的平板电脑上传出来,科学家看着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它们运转还正常的话,为什么要给一群没有濒死的人进行唤醒程序呢?要我说,还得手动检查系统,最好去驾驶舱看一眼监控记录,不然我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被敲晕了丢在这里。”我对着那个呆滞的表情说着,也不确定他是否听进去了。

“会是海盗吗?”驾驶员问了我一个非常幼稚的问题,这不怪他,他是第一次和女朋友参与远距离任务,两个人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而这责任交给了我。真该死,如果不是他们执意拉我来,我这个时候应该在退休派对上喝香槟呢。

“我不知道是什么残忍的物种做了这种事,但我知道不是海盗。如果是的话,我们这时已经全裸着暴露在真空中做冰棍儿了。”我熟练地在舱门前的操控面板上滑动着系统设置,像往常那样,我直接跳过了那些华丽的遭遇分析系统,而是选择了第一代飞船保留的整体状态监测界面,然后根据基础训练时背下来的数据逐一对比舱内状况……按照以往的经验,数据波动和运行状态能够帮助我分析船内情况,但这个方法现在显然失效了,因为屏幕上根本没有信息可以分析,整艘船除了引擎和驾驶舱都进入了黑色的“未知”状态。

玩家需要在船体中探索不同房间,每探索一个房间都有几率累积噪音,那是开怪的必备条件

“这船从来没这样过。”要不是肾上腺素刺激着,我绝对不会把心里的想法轻易念出来,就像是第一次航行的菜鸟船长那样。

“要不要我尝试重启系统?我有个可以应急运行的系统,就是需要一些时间。”科学家的电动轮椅出现在我右手边,但我立刻拒绝了他,那是我没尝试过的方法,我打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方法不靠谱。

“不,我们按传统方式检查船舱。”我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然后从腰间抽出我的大口径左轮手枪。“我们四处走走看。”

警告,侦测到舱门故障,关闭行为异常

按照我的安排……严格来说,并没有完全按照我的安排。我的驾驶员坚持要去检查引擎,因为他觉得那是某种外星虫子潜伏在能源电池里,破坏了发电机,然后船体漏电导致我们全员昏厥。这怎么可能?我听自己的小孙女聊过类似的事件,那是一部在网站上播放的动画片的剧情,那是哄小孩的玩意儿,怎么可能对航行有任何帮助。

但我还是让他去了,毕竟引擎检查也是标准程序的一部分。我的机械师也对此坚信不疑,她拿出一篇“机械师8组”里分享的攻略文章,那里面详细地写满了第一时间检查引擎的重要程度……以及对标准化灾难处理规章的质疑,也正是因为这后半段,我无法苟同这篇文章的价值。公司订下的规章制度怎么能随便质疑呢?这种玩意儿瞎看看就行了,真跟公司对着干,会被穿小鞋的。算了算了,反正你们年轻,自己碰碰壁就知道了。

只有科学家听取了我的建议,启动轮椅朝着驾驶室前进。一路上和他眉来眼去的侦察员也跟在他背后,天知道他们为啥在这种危机关头还不忘记追求爱情。至于我,我决定循着士兵留在地上的血迹前往另一台引擎,我是赞成组队行动的,就像规章上指导的那样,但我们分不出更多人手了,而且我得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这样可怕的力量,能撕碎一个待在金属铠甲里的人。

“平克曼,激活我的机械臂,我要强行开门。”

不同角色拥有符合自己职业特色的技能,比如强行破门

“机械臂破拆模式激活。”我的人工智能是默认声音选项,每次听到它说话,都能让我感到心安,这是从其他船员那儿感受不到的,他们的语音选项被改成流行明星的语音包了。真是可笑,当你面对火灾或者温度失衡时,那些哥哥、妹妹们的甜美嗓音可不会缓解你肉体上的疼痛。

“哦,该死!”对语音的思考让我短暂地走神了,当我把故障中的舱门掰开后,我没能注意面前的情况,于是我脚下一滑,栽进了绿色的黏液里,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液体,不过这不是最糟糕的。

“检测到当前环境危险因素,推测结果,火灾。”

“我当然知道着火了。”我咒骂着个性化人工智能系统,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这条通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未知黏液覆盖船舱,还起火了,我似乎从没遇到过这种危险。“阿尔法1号、阿尔法2号,分批次告知我你们当前情况。”

“当前一切正常。我走到引擎室附近了,一些零件和补给品散落着,被我收起来了。我们打算分头看看引擎室两侧的情况,尽快搞清楚引擎是否正常,整个系统是不是全都宕机了?我们走过的地方,设备全都不能响应。”驾驶员在语音频道里断断续续地独白,那可不符合规章。

不同房间会有随机事件和状态,像是失火和长虫卵都是非常糟糕的情况

“你是谁?无线电通讯时要先表明身份,再说‘完毕’!”

“报告船长同志,我是维克托……呃,随船技术员,我们走过了两个房间,一切正常,现在我正朝驾驶室前进,侦察员同志正在气闸控制处搜寻资源,我们不会离太远。呃,完毕。”

“这里是船长泽特勒,我面前的通道有8级危险,建议404条例处理,我决定绕道外侧前往第二引擎室,完毕。”松开语音键后,我又想起了什么,“记得用术语,像我刚才那样!完毕。”

警告,侦测到未注册生命体,感染风险,高

就像我在语音频道里说过的那样。我走进另一侧通道,来到了船舰上的手术室,这里很安静。我的船员也没有遭遇什么意外,侦察兵前往驾驶室,一流畅通无阻,科学家则打算看看其他房间,我强烈反对了,但我觉得他们不会听我的。至于驾驶员,他收集了大量物资,机械师则赶在他之前进入了引擎室外侧的房间。是的,没人按照我的建议行事,他们真应该好好学学规矩。

至于我,我一只手拿着手枪,一只手拖着士兵的尸体,打算找个裹尸袋,让他体面地回家。但还没等我把他安置好,就听到头顶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爬行。

“这里是船长泽特勒,阿尔法1和阿尔法2,你们听到头顶上的声音了吗?完毕。”我一边询问,一边循着声音走向手术室的另一侧出口走廊,那间舱门的指示灯显示它的自动开门程序正常运行,我下意识地举起左轮枪,看着舱门缓缓打开。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枚巨大的类似哺乳生物蛋的奇怪物体,旁边细密地布满粘稠的绿色汁液,在地上的泛着令人恶心的光,在墙上的则拉出长长的细丝。此情此景,让我自后脊梁开始发冷,赶忙往手术室退去。

怪物们也有自己的棋子

“阿尔法1和……”还没来得及走出两步,我的脚就踢在一个空罐头上,那罐头叮叮当当地滚出去好远,随着它的声音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我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顶的管道上传来,又像是落在身后。

那“啪嗒”一声,让我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我立刻开始奔跑,那显然惊动了我身后的生物,它迅速朝我的背后出击,那是我完全无法躲开的一击。它把我整个人丢出好远,当我落地时,清晰地听到自己左臂断裂的声音。

“啊,该死的。”我挣扎地爬起来,凭着求生本能朝身后的生物开了一枪。传统武器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它强大的威力,那家伙的攻击停滞了,并且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也就是这时,我才有机会仔细地观察它,那家伙浑身呈现出黑蓝色,像人一样站立着。它后背身处两条带着鳞片和尖刺的触须,像是蝎子,它圆润的脑袋像是苍蝇,那上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薄膜,三角状裂开的嘴巴里则是绿色黏液和尖牙。

我头也不回地跑出手术室。

注意,船体自毁程序运行中,逃生舱弹射程序开启,所有人员请尽快撤离

“警告,身体状态诊断:左臂,粉碎性骨折,固定夹板启用,吗啡注射中。”

“阿尔法1号和2号!收到请回答!孩子们?”我拖着已经无法正常行动的左臂,朝着我来的方向跑去,人工智能平克曼替我注射的吗啡并没能安抚我焦急的情绪,特别是听到船舱内此起彼伏的枪声时。那群年轻人总是喜欢用些新鲜的玩意儿,电磁枪啊、能量枪啊、毁灭战士同款霰弹枪啊……那些玩意儿威力可观但弹容量太少了,根本没有我的左轮枪靠谱,他们怎么保护自己!

“船长!”呼喊我的是科学家,在他面前,是另一头怪物,和我遭遇的那个一模一样。我来不及问他身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从别人身上粘的,马上朝着怪物开枪。随着几声枪响,怪物的半透明薄膜被大口径穿甲弹打开了一个大洞,它嘶吼着倒在了地上。

但这远没结束,伴随着枪声,船舱里出现了更多怪物,我推着科学家的轮椅躲进浴室,侦察员被我们甩在身后的房间里。当我跑进他的房间时,通风管道被一个巨大的身躯撕扯开,那是一只足足两三米高的巨型怪物,身上有盔甲一样的重型鳞片,脑袋像是奇怪的、长着触手的蘑菇。它和身旁另一只普通怪物仿佛知道我们没法完整地逃出这间屋子,于是它们只是盯着我们,一边不断嘶吼,一边缓慢地摆动触手,像是在挑衅一般。

“对不起,我去驾驶室设置了自动导航的目的地。”侦察员说,“那是公司发在我个人客户端的任务,也是我此行的最终目的,带你们去火星的实验基地……”

“说什么呢孩子,不管是火星还是地球,到了那里有人救我们不就对了。”我紧紧地握着手枪,那里面还有4发子弹,就算一切都出错了,至少我还能给自己来个痛快。

“听我说,数到三,你就跑,告诉科学家,用他那个小平板把门封死,如果我没跑出来,至少……”

“往哪里跑啊?驾驶员刚才发讯息,说自己已经坐逃生舱跑了,现在只剩下两个逃生舱,我们没法全部撤离的!”侦察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就够了。”我举起左轮手枪。“三!”我扣下扳机。

我看着子弹打在巨型怪物脸上,撕扯下一块巨大的组织,但那显然不是它的要害。当侦察员跑出屋子时,我被那巨大怪物用触手狠狠地抽中,我的鲜血和肠子飞出了盔甲,那些用高强度复合材料打造的昂贵盔甲像纸皮一样被撕开了,我原本还想再开枪,但我已经感受不到右手,我扭头去看,原来它也飞到了房间另一侧。

船长倒在了血泊中

怪物也知道我现在是个废人了,它头也不回地冲向舱门,但那厚实的大门在它冲出去前一刻关闭,它恼怒地挠了几下,然后钻进了通风管道。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破碎的肢体,除了体温降低,我感受不到痛苦。

“平克曼,你切断了我的痛觉神经吗?”

“抱歉,在用户生存可能性降至最低时,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我以为自己的声音虚弱到没人能听清,但平克曼听到了,还回复了我。

“好吧,平克曼,帮我记录一段讯息吧。”

“船长,阿莫斯·泽特勒,你还有一段来自公司的讯息没有处理。讲述摘要:不惜一切代价掩盖事故,杀死科学家,或者杀死其他所有人,奖励金额……”

“不要念了,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利益掐断这群人的未来,他们的未来,也是我们的未来啊。”我打断了这个愚蠢的人工智能,但我不能忍受自己在弥留时没人对话。

“平克曼,我是一个合格的船长吗?我好像从没教好他们,这帮孩子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总是……难以驯服。”

“正在进行业绩评估,忠诚度测试结果……”

我再次打断了人工智能。“让我们换个说法吧,平克曼,我是个合格的前辈吗?我做了能做的一切,我觉得生命和自由是我能给他们提供的全部了。”

“如果你在担心成员的生命情况,这是我的分析结果:驾驶员进入逃生舱,生存概率100%。科学家、侦察员和机械师的生存概率未知……”

平克曼不断念着,但我逐渐听不到它的声音了。当我的视线慢慢暗淡下去的时候,我仿佛看到蓝色的海浪在面前推动,它逐渐淹没了我,把我带进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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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牛旭

冥王星不是一颗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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