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互联网事物来到中国会经过本土化改造，众筹也不例外。
最近一个国内的游戏众筹项目《Grow》引起了很多玩家的兴趣。从项目页面描述来看，其有着十分浓厚艺术气质的“控制植物的生长”的玩法与目前的主流手游相去甚远，独立性质十分明显，在一片“三国”“西游”的F2P手游众筹项目中十分显眼。值得人们注意的是，游戏的众筹目标只有1万元，即便对简单的休闲手机游戏，一万元也相当有限。之所以设置这样一个数字，要从中外众筹的差异开始说起。
众筹如今在科技和游戏圈已经成为了一个热门词汇，Oculus Rift靠众筹起家的故事已经被媒体咀嚼了一遍又一遍，在这个传奇中我们还可以接着往下列名字：Ouya主机，《共和国》，《废土2》，《铲子骑士》……然而在中国的众筹平台上，我们看到的那些众筹的游戏，大多数有着一看便知的商业背景和看上去就不太靠谱的众筹数字，这让“众筹”在中国变得与国外大不相同。这让《Grow》这样出现在国内众筹平台上的独立游戏，反倒变得罕见了起来。中国的游戏众筹到底处于一个怎样的定位，我们有必要来考察一下。
■ 多如牛毛的众筹网站
所谓“众筹”，顾名思义，就是大众来投资。众筹有四种类型：债权众筹，股权众筹，捐赠众筹，回报众筹。前两种是资本众筹，目标是获取资本回报；第三种是慈善行为，不需要回报；第四种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产品众筹的范围：一个组织提出一个创意，在众筹平台上招募资金，将这些资金拿去开发出实在的作品出来，然后将产品重新分发给之前投资的群体。从这种意义来说，相当于预售，利用创意招徕资金来制造销售原本并不存在的商品。而资本众筹则更类似于私人投资的形式，公开的向大众征集资金来投资某个公司，投资人会拿到公司的股权或者债权，如果公司未来能够发展壮大，那么投资人就会获得回报。
大家都听说过的Kickstarter和Indiegogo就是第四种，其关注的全都是项目的众筹。而诸如Crowdfunder这样的就是资本众筹网站，有潜力的公司会在上面公布项目，来起到一部分之前的种子投资和A轮投资的作用。
这样的分野也带到了国内。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国内目前的众筹平台处于一片混战的状态，远没有欧美那样Kickstarter和Indiegogo基本大一统的清晰局面。据不完全统计，国内的产品众筹平台目前为止接近30个，而资本众筹平台也有10个左右。
“众筹“作为新兴事物，国内有这样多的众筹平台实际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如同任何一个新兴事物进入中国一样。当初国内的社交网络和视频网站在行业开创初期也涌现过大批的类似网站互相竞争，而到了行业稳定下来之后，就只有寥寥数家还能够存活了。目前的这批众筹平台里已经倒闭的据不完全统计就有六家，估计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众筹平台会倒下。
■ 具有中国特色的游戏众筹
论及产品众筹，自然可以分成软件和硬件两类。而在国内的主流众筹项目也是这两类中的游戏和智能硬件。在中国众筹发展的不长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出现了几个分化。“点名时间”这个比较领先的众筹平台已经转型为智能硬件电商，去掉了自己的“众筹”标签。而一般意义的硬件众筹与游戏众筹还是有相当大的区别。
对于智能硬件众筹而言，除了初始的创意，硬件的实现和大规模生产要比创意更加困难。网络上有一位自称曾经参与Kickstarter上众筹智能硬件的工程师描述过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因为产量有限，所以在东莞进行规模生产的步骤中发现，有能力保证质量完成生产的大型代工厂不愿意接产量太低的订单，而愿意接单的代工厂的质量又无法达成要求。这也是为什么Kickstarter上的硬件众筹成功的实际上并不多的原因。
但是反过来说，能够跨越这一步的硬件众筹项目，基本都能获得成功。在这里众筹相当于预售，既然有了稳定的顾客群，那么能够开发出来并且实现的硬件基本都能达到预期的功能，众筹项目就达到了预期。
而游戏众筹则不同。没有硬件实现环节，游戏众筹的重点主要是创意和团队本身的能力。而这一点，正是中国式游戏众筹和欧美Kickstarter上的游戏众筹的分歧之处，也是为什么《Grow》这样一个独立游戏反倒在国内众筹平台上鹤立鸡群的缘故。Kickstarter上有大量的这样的独立游戏众筹项目，那么，在中国究竟是什么要素发生了变化了呢？
国内目前专注于游戏方面的项目的众筹平台是摩点网。我们采访了一位摩点网的负责人，他表示，目前国内众筹平台上的游戏项目里推广和宣传性质的众筹占大多数，这就是中国游戏众筹的现实。
这点从筹资金额的差别就可以看出来。在Kickstarter上的独立游戏众筹项目，筹款目标绝大多数都在1万美元以上，主流的筹款金额大概在1-10万美元之间。也会有非常传奇的筹款项目比如《星际公民》这样最后筹资超过6000万美元的案例。而且根据众筹项目来判断，这些独立游戏完全依靠众筹资金来开发的可能性相当不小。在浏览过众多项目之后支持者自己会判断项目是否靠谱——即开发者所设定的资金目标是否能够支持项目的实现。
而国内的游戏众筹项目则与这种“Kickstarter式”众筹概念相去甚远。很大一部分的游戏众筹项目都仅仅标定了1万元甚至更低的人民币的筹资目标，而对游戏开发略微有概念的支持者都会看出这样的筹资目标绝无可能支持项目的开发。而众筹的游戏项目，也很少有类似《Grow》这样的收费性质的独立游戏，基本上都是国内手游的主流类型：以三国、西游或者其他一些强IP为题材的F2P手游，商业背景一望便知。
据摩点负责人介绍，为何占据主流的众筹项目都并没有真正的筹资需求，这个原因归根到底，还是钱的问题。目前国内的手游市场火爆，有太多的资金和投资者充斥于这个行业。虽然不至于单单提出一个创意就能够获得大笔资金，但是只要展现出一定的制作能力的团队，就基本能拿到资金。这样一来，对于这些团队来说，他们不需要众筹也能顺利的将游戏开发下去。目前国内的众筹平台往往是需要去联系CP才会展开众筹项目。而象征性的众筹金额事实上是投资者和开发组用来推广和测试市场反应的方法——如果有足够的玩家在没有看到项目是否成功就敢于先行掏钱，说明项目是有价值的。按照他的说法，这些众筹网上的用户与普通用户的转换关系大约是1：10左右，既一个众筹的用户的价值至少相当于10个普通用户。
而国内也很少存在像国外那种比较成熟的独立游戏圈，这也是独立游戏众筹稀少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中国游戏业尚没有成熟到能够产生主流商业游戏/独立游戏这样的分化的地步，就算存在好的独立游戏开发组，也很容易会被投资者“收编”。但是有投资的开发组就必然会更多的回应投资人的需求而不是玩家的需求，比方说，在游戏里增加付费点或者改成F2P模式等等。我们理想中的众筹概念里，那种“玩家纷纷掏钱开发者诚意制作”的温馨感人的场面很难出现在中国的众筹平台上；而反过来说，如果国内有独立游戏开发组想要使用众筹的办法来做出他们理想中的独立游戏，他们也往往会选择在Kickstarter上立项，因为那边有更加成熟的机制和更有付费意愿的玩家。中国众筹的现实大抵如此。
■ 一个独立游戏的众筹案例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Grow》这样的独立游戏众筹的确显得十分罕见。但是其是否能够给中国独立游戏的众筹带来一个标杆，让后来者纷纷跟上呢？我们对游戏的创作者陈虹曲进行了一些采访。
来自中央美院的陈虹曲在采访中表示，《Grow》其实仍然不是一个纯粹利用众筹来募资的独立游戏。游戏在众筹项目之前已经有乐恒工作室的投资，在摩点网上的众筹项目的开启也是游戏的投资人乐恒工作室与摩点网的合作，并非他主动提出的。但是他强调，就算没有资金支持他也会将游戏继续制作下去，也会考虑使用众筹的方式来募集资金。不过他表示他对于众筹也并不是特别了解，只是听闻过Kickstarter等独立开发者经常用来筹资的途径。
《Grow》的制作已经接近完成，游戏将是一款付费下载的游戏，这点的确与国内大部分商业众筹游戏项目有明显的差别。乐恒工作室也表示他们除了提供开发资金之外，也给游戏提供了高等级的音乐和美术支持，可以认为乐恒工作室的介入提升了游戏的开发档次和成本。我们得知游戏的开发成本远远高于众筹项目所设定的1万元的目标。从这个角度而言，考虑到他表示就算没有资金支持也会继续做游戏，我们也可以认为，如果完全没有投资，的确是有可能使用单纯的众筹手段完成这个游戏。不过，如我们前述，现在国内的游戏开发者，不想要投资反倒是比较困难的。
从这些信息来看，对于中国独立游戏众筹而言，《Grow》是否能够带来意义？是也不是。它的确是一个在独立游戏范畴内的游戏，从消极意义上，由于中国手游市场的重度资本化的特色，它仍然没有摆脱“广告式众筹”或者“推广式众筹”的中国游戏众筹的典型范式，所以，它无法给未来的中国独立游戏众筹产生多少指导性的意义。摩点网的负责人告诉我，他对于《Grow》的众筹寄予厚望，因为“广告式众筹”和“推广式众筹”对于中国独立游戏的众筹实际上是起了反面作用：长此以往，众筹平台的自身特色属性将会消失，而成为一个边缘化的广告平台。众筹平台不光应该是架起玩家和独立开发者的桥梁，也应该是投资人和独立开发者的桥梁。在积极的意义上，有《Grow》的珠玉在前，吸引更多的独立游戏前来在众筹平台上开展项目，才是未来的期望所在。
我们知道有一个词叫做“中国特色”；任何的概念进入了中国，总会被扭成另外一个样子。“众筹”也不例外。目前手游行业的火爆将手游众筹变成了营销、广告和团购，我们之前也讨论过腾讯《天天来塔防》在京东上的团购式众筹。这是整个产业的利益链条所塑造而成的，并不因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公司的意志为转移。我们只能希望，当整个手游行业的产业关系能够真正成熟，“众筹”也能回到我们所希望它成为的那个样子：玩家和开发者一道为真正梦想中的游戏变为现实而做出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