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笑起来最棒了。”
走出教皇厅的时候，匹诺曹小姐紧跟在我身后。
从教皇厅到终卫要塞，她一个劲地对我嘘寒问暖，而其他几个一起过本的队友则默默跟在身后，不时对我做出“安慰”的情感动作。
事情要从我的朋友匹诺曹小姐说起。
匹诺曹小姐勉强算是我在《最终幻想14》游戏世界里的新人指导者，或者，用更普遍的说法也叫导师。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我实际上对应的指导者另有人在，只不过匹诺曹小姐平时催我做主线和把我从金碟揪出来的次数更多一些而已。
早在我的主线剧情刚进入3.0版本的时候，匹诺曹小姐就多次提醒我，教皇厅副本记得叫她，因为这个副本比较困难，最好有认识的人带着过。
她第一次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应该还在海都愉快地弹琴或是垂钓，那时，教皇天高皇帝远，短时间内根本威胁不到我；她第二次和我谈相同话题的时候，我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句，毕竟先前这么多副本都是跟着野队打下来的，没道理会难度陡升，以至于不得不让老玩家带路；然而没过多久，当她第三次关心我的主线进度，询问我有没有到教皇厅的时候，我开始有了一丝警觉。
果然，在查阅过一些剧透之后，我意识到了她的真实目的，《最终幻想14》里的导师似乎向来以观察豆芽（新人玩家）在过虐心剧情时的各种反应为乐，她自然也不例外。
抱着怀疑的心态，我又向她确认了一次，结果她的回答还是没有改变：“这个副本很难，机制复杂，很多豆芽都栽在了这里。”
与此同时，我仿佛听见了木头鼻子戳到屏幕的声音。
两天后，我徘徊在教皇厅前，不知该不该把自己在副本前等待的消息告诉她。事实上我并不在乎被她或是别的什么人看到自己的反应，我只知道，一旦这个副本结束，那个一路关心、照顾玩家的NPC奥尔什方就会从这个世界线彻底消失。
犹豫许久，我还是告诉匹诺曹小姐，自己已经到了教皇厅门口，问她有没有时间带我过本。
匹诺曹小姐的回复来得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要迅速，她匆匆结束手头的工作，很快便出现在我面前。只不过这次她并没有用日常的账号，而是换上了一个Cos成奥尔什方形象的小号来见我，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不，应该说比我想象中的更恶劣一点。
我决定将计就计，跟着她一起演下去——也不完全是演戏，比如在面对我不太熟悉的那几个机制的时候，我就倒得非常坚决，小队一路欢声笑语，把我带进了最后的动画桥段。
我看到奥尔什方和“我”一起倒数、起跑，追踪企图逃跑的教皇。然后，正如所有传奇故事中都会出现的桥段一样，有人在背后试图暗算冒险者，奥尔什方挺身而出，救回盟友的同时牺牲了自己。
他说“英雄不应该露出悲伤的表情”，可我却完全无法像屏幕上的冒险者那样露出笑容。
我知道奥尔什方之死是已经设计好的剧情，只要我离开副本，那段剧情就一定会发生——除非这游戏是育碧做的，只有那样，你才可能遇到某些意想不到的Bug来让必死的NPC幸免于难。
但我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
在和大家道谢并告别之后，我默默交掉任务，关上了游戏。
比起发生在现实中的多数故事，许多人更倾向于相信游戏中的各种情感，哪怕只是一段脚本、一行代码。这种共情来自于心流，来自于玩家亲自经历和体验的情节，无论是否包含选择，玩家都极有可能投入更多的感情。另一方面，对着电脑屏幕宣泄情绪，无论成本还是后果，都要比面对真人的时候低得多，从这个角度讲，也应该会有大批玩家借此寻找宣泄情绪的契机。
我忽然又想起匹诺曹小姐微笑着安慰我的样子，她说自己不像我这样多愁善感，会为一个虚构的角色、一段杜撰的情节而流泪，然而在我的记忆里，她用的最久的头衔就是“福尔唐家的骑士”。
看来即使不坦率如匹诺曹小姐，也不大能够欺骗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