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不要适应,要找寻

还是那句古老的箴言:“你须寻得所爱。”

编辑池骋2021年12月02日 18时41分

触乐夜话,每天胡侃和游戏有关的屁事、鬼事、新鲜事。

图/小罗

这段时间我又在隔离。隔离期间,除了《舞力全开2022》以外,我基本上只玩一个游戏,就是《圣女战旗》。我听说过《圣女战旗》,听说过很多遍,熊宇老师曾向我强力推荐——我知道它好,但我没有想到它这么好。

最初让我沉迷的是它古典的战棋玩法——我真的被深深迷住!给自己立下了追求无伤通关的目标,一场战斗我能反复琢磨一下午。后来我发现它的剧情也好,虽然是个半架空半真实的法国大革命背景,但它讨论的问题却让我很有代入感(你或许知道我的意思)。在游戏的中期,我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之后,意外失去了战友——没有任何提示告诉我我将在这里失去他,也没有任何提示告诉我怎样才能不失去。失去他以后我疯狂查攻略,才知道早在前几场战斗中,我就应该搜集到某些物件,而这些物件能够保证他在剧情杀以后又起死回生……但现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死去而无能为力,就像在真正的战场上一样。

啊,游戏真棒,是不是?只有游戏才能做到这一点。这是只有游戏这种艺术形式才能完成的表达。它让我亲手做出一个又一个决定,亲自体会这些决定的后果,于是我真的能对主角的心情感同身受……

我对波利娜·波拿巴太有代入感了!我现在已经称呼历史书上的拿破仑为“我哥哥”……

这两年间我玩了比过去20年加起来更多的游戏。对我来说,游戏是一种特别的表达方式——当然,这种特别只存在于最好的那部分作品当中。即便如此,我也确确实实在那些最好的作品中体验过这种表达方式的魅力。比如在《最后生还者》中,我曾经遇到过“不听指挥的艾莉”;在《尼尔:机械纪元》中,许多人到最后心甘情愿地删除自己打了几十个小时的存档;在《Baba Is You》中……哦,《Baba Is You》是超越语言而存在的。

可是我真的喜欢游戏吗?我常有这样的怀疑。我说的喜欢,并不是在《圣女战旗》中津津有味地打上一整个通宵的那种喜欢,或者在《Candy Crush》里孜孜不倦地玩到2000关的喜欢,或者在某些MOBA游戏中打到了不起的段位的那种喜欢……

当人们声称自己喜欢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喜欢的很有可能并不是那样东西或者那个人本身——比如说打MOBA吧,一些人喜欢的是跟朋友一起干一件事儿,其实什么事儿都无所谓;另一些人喜欢的是获得胜利时仿佛英雄一样的光辉,因为大部分人在现实生活中当不了什么英雄。这些人当然都可以称自己“喜欢MOBA”,但他们喜欢的都不是MOBA本身。如果因为这种“喜欢”,就将自己投入某种与MOBA有关的事业中,无论是打电竞,还是游戏设计,还是写MOBA报道,可能都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我曾经以为我喜欢的是游戏本身,也就是说,将游戏作为一种表达方式的喜欢。我以为自己也能掌握这种表达方式——不就是表达吗?我觉得我可以用游戏这种方式来表达的,或者,我还可以读一个游戏设计的学位?

真的尝试去做了,才知道根本不行。游戏设计是另外一套表达方式,完完全全的另外一套。它并不是简单的“剧本+美术+程序”的结合体。如果你真的把游戏视作与其他八大艺术齐名的艺术形式的话,那么这种艺术跟其他艺术相比,无论是逻辑、思维还是美学,它都是不一样的。

这些不一样重要吗?如果你真的想成为一个自己瞧得起的设计师和严肃的表达者,而不是在大厂混日子的螺丝钉,这些不一样对你来说就是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如果你对这种表达法从一开始就感到不适,那么你这一生几乎都不可能适应它——说到底,人为什么要去适应,而不是,呃……找寻?

我还是努力去适应了的。事实上,在过去的两年间,我已经努力去适应了很多我根本不想适应的东西。直到我在这些毫无舒适感可言的探索过程中意识到,我不想这样,我一点儿也不想。我不想做任何游戏,我也不想写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啊,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啊。不是能不能学会的问题,我以前以为是能不能学会的问题,我以为我学会了Unity一切就好了,我以为我学会闭上眼睛和心灵去写作就好了。但并不是的。我努力学会了那样的写作,然后呢?生活并没有因此好起来,我也并没有因此感到更加快乐——哪怕是一点儿成长呢?可我压根儿就不想要这样的成长。我不想学会写我不喜欢的东西,我也不想学会做游戏,从十六七岁面对高考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人为什么要这样活着,为什么为了达成自己喜欢的目标,要做上一万件自己的讨厌的事情来相配?这根本就是有问题的,但问题在哪儿?

最直接的问题或许是,我们身边看起来正确的事情太多了——而那些看起来正确的事情正正是陷阱。

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掉进这个陷阱里。在最早的时候,我以为我想要追求的是政治学学术,后来我意识到,我只是很喜欢我的政治学教授那一间摆满了各种书的办公室;在大学毕业前,我以为我愿意去伦敦或者温哥华读一个哲学学位,后来我意识到,我只是想要出国,读哲学也仅仅是因为它听上去最体面;在一年前,我以为我可以申请一个游戏设计的学位,将我手上驾轻就熟的这些东西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真是幸运,我又一次意识到了,我并不是喜欢游戏设计,我只是想离开我当下的生活。但是啊,我亲爱的愚蠢的小朋友,离开的方式怎么可能只有读一个不喜欢的学位这一种?

你知道吗,大人告诉你的那些忍耐生活的方法是错误的。生活不需要忍耐,真正想做的事情也不需要适应。你只要找到它,找到它就可以,剩下的事情都不再是问题。要达成自己喜欢的目标,道路只有一条,就是做一万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从中体会到真正的快乐——这种快乐会指引你前行。只有这种快乐,才会指引你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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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池骋

chicheng@chuapp.com

不想当哲学家的游戏设计师不是好的storytel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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