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夜话:我们差点儿要上央视了

亲耳听到这句“游戏是毒品”的经典说辞,在我这儿还是头一回——要知道那篇把游戏称作“电子海洛因”的雄文已经是整整20年前的事儿了。我以为那个时代早就过去了。

编辑池骋2020年01月07日 18时25分

触乐夜话,每天胡侃和游戏有关的屁事、鬼事、新鲜事。

图/小罗

两个多月前我写了一篇《玩游戏的老人们》,当时受到了一些关注,也带来了一点游戏圈外的影响力。一个多月前,央视某个栏目组的姐姐在网上看到了这篇文章,觉得这个话题不错,就联系到我们,想要做一期关于老年人玩游戏的节目。

这当然是件好事。且不说再有一段时间就是春节,上电视这事儿能够成为我在家族里的高光时刻;更重要的是,就算我们写了那篇文章,但社会普遍对于老年人玩游戏这件事依然缺乏足够的关注,更别提完整的、清晰的、有逻辑的认知。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游戏媒体,只能做出一点微小的努力,而央视是最有公信力的平台,它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况且比起文字,人们更相信电视上说的东西不会有假。顺利的话,我们将为这个具有社会意义的话题引来更多讨论,也能够将我们的声音传播出去。

一开始的沟通非常顺利,我们用10分钟的电话就敲定了节目的主要内容。我也联系了当时采访的那位玩了10年《穿越火线》的雨哥,雨哥一开始还忸怩了一下问:“我成么?”我兴高采烈地跟他说“您可太成了”,就把他推给了姐姐。姐姐聊了也满意,说过一阵子就会把选题报上去,12月底预采访,1月初录节目。

在去年的最后一天,姐姐连打了几个微信电话找我,我请假在家都没有接到。我问她是关于什么的事儿,姐姐回复说,“关于选题,关于功能游戏”……啊,在游戏行业久了一看就知道这个方向意味着什么,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后来打了电话,姐姐果然告诉我,在选题在报上去的时候被卡了一道。“领导对这个选题有顾虑,他说游戏是毒品,怎么能宣扬老年人吸毒呢?”

在电话这头,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腔。虽然每天在行业里快乐浸泡,身边的人们让我感觉游戏的正当性是不言自明的,但我也一直都知道同温层以外的世界并不完全是这样。不过亲耳听到这句“游戏是毒品”的经典说辞,在我这儿还是头一回——要知道那篇把游戏称作“电子海洛因”的雄文已经是整整20年前的事儿了。我以为那个时代早就过去了。

讲真,若我有幸能够采访到当年的这位记者……

姐姐希望这期节目能够通过,于是她很聪明地找到了“功能游戏”这个当下正热门的概念。功能游戏当然好了,但在它常常被当作游戏“正名”或者“洗脱原罪”的途径时,我会觉得有点儿扭曲。不过我完全能够理解姐姐的努力,上这样的节目,保守一点也是正常的。

于是我们商量好,将节目的重点放在功能游戏上,多找几个老年人在游戏中获益良多的具体案例,多讲一些玩游戏对老年人身体健康的实际好处,最后的落点要严格地落在“适度游戏”上。姐姐告诉我,为了让节目显得更加正面,他们还给雨哥安排了一套什么颈椎操,到时候要现场操练一番,以示对老年人的关切。

我不知道雨哥这个北京老朋克对这个任务是什么想法……我也不敢问。

总之,在我保证会多多找寻老年人在游戏中焕发生机的案例后,姐姐松了一口气,告诉我这样应该就能过。

昨天下午我收到了她的消息。她告诉我,这个选题最后还是被毙了。制片人还是同样的理由:“电子游戏对老年人无益,损害身心健康,青少年还需要戒断网瘾的,怎么能鼓动老年人玩这个?”

唉。我无话可说。

作为和互联网一起成长起来的95后,游戏的存在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凡。沉迷游戏当然不好,就像饭吃多了有病,觉睡多了会死,但没有人会因此不吃饭不睡觉,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常识。我没有经历过2000年那会儿将游戏视作“电子海洛因”的风潮,2008年央视播出著名网瘾专题纪录片《战网魔》时我年纪也还小。等我有了脑子以后,关于游戏的舆论风向早就已经改变了,但或许这种改变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彻底。

当时我12岁了,但对社会舆论没有什么感知,如今很难想象10年前是一个将“网络”称为“网魔”的年代……

我们刚刚迈进了21世纪20年代,有很多了不起的技术和变革正在我们身边发生。虽然过去的一年给我们留下了颇有些无力感的尾巴,但对于新时代的来临我依然抱有热切的盼望。这一场小小的插曲,让我的盼望迅速冷却了:时代或许是新了一点儿,但一些人脑子里的东西还留在20年前。我不觉得愤怒或伤心(主要是习惯了),这件事反倒让我格外地意识到:我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去做。

我好像在之前的夜话里气馁地写过:在工作了半年之后,我像所有事儿逼的小知识分子一样,又开始与自己大脑里那个不安分地向周围的世界攫取意义感的奇妙区域缠斗起来。当人们问起在游戏媒体工作有什么不太理想的地方时,我已经能够滔滔不绝地说出好多。说到底,其实困扰我的就是两件事:一,“太阳底下无新事”,写多了就会开始重复自我;二,“游戏媒体也不是啥正经媒体”,游戏从来不是,也好像不会成为这个社会的主流议题。

这两件事将会长久地困扰我,但我绝不相信永远是这样。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如果写多了就会开始重复自我,那就去开拓新的话题、新的领域;如果游戏媒体不被当作啥正经媒体,那就去改变这个该死的议程。

在收到央视姐姐的消息后,我回复她说,“人们越是有这样的观点,我越觉得向社会科普和推广游戏的工作是有意义的”。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新年快乐哦朋友们,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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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池骋

chicheng@chuapp.com

不想当哲学家的游戏设计师不是好的storytel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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